胡兰成因何得以善终

胡兰成因何得以善终

众人心目中的胡兰成无非两个身份，其一汉奸，其二张爱玲曾经深爱的人。众所周知，抗战胜利后，国民政府惩治汉奸，像陈公博、丁默邨、褚民谊、梁鸿志、殷汝耕、王揖唐等等大汉奸统统枪毙，连文化汉奸周作人也被捕入狱。而身为汪伪政府宣传部副部长的胡兰成居然能逃脱惩罚，全身而退。说他是“汪精卫政府”唯一的漏网之鱼，虽不确切，但足见其“逃亡”功夫之深及其在身处困境时的足智。

世人知胡兰成之文学，叹服其文字魅力，而鲜能触及其思想。胡兰成实则经学功底颇深，其对经书的理解，非独五四以来的大多数浅见学者难与匹敌，甚可破宋儒以来尤其是理学末流的千年之腐。他到哪里都有着公羊派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济世经邦的形影，又能不拘泥于形势，随时能顺逆皆宜。他要尊古，但对新事物喜而不厌。易学上，胡兰成完全是个实战派。倘说他年轻时主汪精卫集团之笔战，预测国际情势与政局，尚属饱读诗书后的理论经验，则经历五年的逃亡之后，使他在生死边缘直面实际，重新对着山河天地像小学生认字般逐一练习了易经六十四卦，新有所得。及至他在日本讲易经，如其《易经与老子》所展现给我们的，无任何学术气，与庶民无隔阂，每引史上的成败如在现前，论及眼前美国、苏联、中国、日本的政治经济格局，如数家珍。这样看来，足智、善谋、广结人缘、进退自如才是胡兰成逃避惩罚，全身而退的关键所在。

1945年8月15日，日本投降，胡兰成末日也来了，重庆方面定会惩办他这样的汉奸。于是他逃到了浙江，化名张嘉仪，称自己是张爱玲祖父张佩纶的后人，住在诸暨斯家。斯家的儿子斯颂德是胡兰成的高中同窗，胡兰成年轻的时候就曾在斯家客居一年。斯家的男主人已逝，是斯家主母维持生计。斯家还有个庶母，范秀美，大胡兰成两岁，曾经与斯家老爷生有一女。在这样的乱世中，斯家人安排胡兰成去温州范秀美的娘家避难，由范秀美相送。后又离开温州回诸暨，躲在斯家楼上八个月。后取道上海再往温州，温州解放，接梁潄溟信去北京，后又回上海。1950年3月离开上海取道广州往香港，恢复本名。在香港时见郑介民、樊仲云、佘爱珍等。9月7日结识唐君毅。19日，乘汉阳轮离香港前往东京。26日逃到日本，后来又居住在台湾教书。1976年的时候，因为他的汉奸身份被迫离开了台湾又回到日本，与上海大流氓吴四宝的遗孀佘爱珍同居，1981年的7月25日，胡兰成因为心脏衰竭在日本去世。代表作有《今生今世》、《山河岁月》、《禅是一枝花》、《中国文学史话》、《今日何日兮》等。

关于胡兰成的评价，世人始终褒贬不一，但他的文字、他的才情却一直受人推崇，国学大师唐君毅曾赞许胡兰成“天资甚高，于人生文化皆有体验”，有人曾评价“从林语堂、梁实秋、钱锺书直到余秋雨，才子散文，胡兰成堪称翘楚，其人可废，其文却不可因人而废”。

除此之外，很多人忽略掉的，是胡兰成的书法。1950年胡兰成流亡日本之后，他的字开始受到日本人的追捧。川端康成说，“于书法今人远不如古人；日本人究竟不如中国人。当今如胡兰成的书法，日本人谁也比不上”；日本著名美术家海上雅臣称，“胡兰成的书法显示了中国碑学派正统的笔法”；其好友、文艺评论家保田与重郎言，“胡先生的书，乃为其人格的发露，堪称当今绝品。优雅之中藏有峻烈，内刚外柔，羞涩之美时而华丽，令人思念人生永恒的寂寞”；日本众议院议长、内阁副总理石井光次郎对他也尤为赞赏，“对先生之书法，我很崇敬，视之为国士的书法，不只是有其一家之风，而更在于其宏伟的气魄……先生是中国出身的政治家、思想家、时代的卓越指导者。”

然而，中国本土对胡兰成的认识多还停留在浅见之中。胡兰成有书句曰“天外龙吟，声在庭户”，此也是他一生写照。犹人子虽在故乡没有家，但故乡因他而光大。胡兰成是至今非但不讨两岸当局之喜，连一般无知浅薄之辈都可以拿吐滥了的道德之沫来唾弃他。但他的龙吟在天外，而声声必落庭户。道德之沫的唾弃，使人的厚颜无耻尽现于光天化日之下，犹如四十多年前的文化浩劫，使神州大地的菩萨都剥落了金身。但易有复卦，复者一阳复生，天运循环。岂独胡兰成如此乎？